一个小男孩正在基辅郊外的峡谷里玩耍。
他经过一条小溪，在那里他注意到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河床是优质的粗沙，但现在由于某种原因，沙子和白色的小石头混合在一起。”
男孩捡起其中一块石头。
这是人骨。
《Babi Yar》(Babi Yar)就是这样开始的，这是一部非凡的小说，讲述了纳粹在基辅郊外的一个峡谷中杀害了至少3万名乌克兰犹太人(以及数千名其他意识形态和种族“不受欢迎的人”)，这个峡谷至今仍是人类想象力和意志的最低点的证明。这本被遗忘已久的书在基辅纪念俄罗斯入侵一周年之际重新出版。
在攻占乌克兰首都的最初行动中，俄罗斯军队发射了一枚导弹，据称是为了摧毁一座电视广播塔。炮弹落在了Babi Yar的边缘，造成5人死亡。
《Babi Yar》由苏联小说家阿纳托利·库兹涅佐夫(Anatoly Kuznetsov)创作，是“一份小说形式的文件”——这是文学史上为数不多的能真正起到澄清作用的字幕之一。库兹涅佐夫是那个在峡谷里玩耍的男孩，他是在峡谷的边缘出生和长大的。
1941年6月22日，希特勒撕毁了与斯大林签订的互不侵犯条约，德国国防军穿过波罗的海沼泽和乌克兰大草原涌入苏联。对一些人来说，德国人将缓解布尔什维克统治造成的苦难，布尔什维克在乌克兰的统治尤其残酷。库兹涅佐夫的祖父欢呼道:“感谢上帝，穷人的统治终于结束了。”“现在我们可以过上体面的生活了。”
正当德国正规军向基辅、明斯克、莫斯科和列宁格勒等主要城市推进时，恐怖而疯狂的特别行动队紧随其后，在沟渠和沟壑中处决犹太人，这是今天被称为“子弹大屠杀”的“最终解决方案”的第一阶段。
尽管如此，这些暴行仍然主要是谣言，如此可怕，以至于它们必须是一些变态想象的东西，目的是传播恐惧。库兹涅佐夫说:“在基辅的犹太人中，甚至有可能找到一些热情的崇拜者，把希特勒视为一位能干的政治家。”
1941年9月29日，一切幻想都破灭了。库兹涅佐夫看着一队犹太人，“他们的孩子在嚎啕大哭，他们的老弱病弱，有些人还在哭泣”，被折磨他们的德国人领着走向巴比亚尔。然后，他听到了“有规律的机枪扫射声:塔塔塔，塔塔……”
大屠杀幸存者迪娜·普罗尼切娃(Dina Pronicheva)讲述了峡谷边缘实际发生的事情，她后来向耶路撒冷大屠杀博物馆和纪念馆亚德瓦谢姆(Yad Vashem)提供了令人痛心的证词。
库兹涅佐夫以记者的冷静记录了她的回忆，显然他意识到这些事件是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可怕，以至于不需要他自己去解释:“特别是母亲们一直在为他们的孩子而大惊小怪，结果有时会有德国人或警察发脾气，把孩子从他母亲身边抢过来，走到砂岩墙上，甩回去，把孩子像一块木头一样扔出去。”
这件事除了发生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普罗尼切娃活了下来。她还活着就被推下了峡谷，德国人在尸体上搜寻还活着的人，她装死，后来爬了出来。她向一些乌克兰当地人寻求帮助，他们立即将她交给了德国人。
现在她将毫无疑问地死去。但她活了下来，又活了下来，比那些残忍的折磨她的人活得久。库兹涅佐夫说:“她回到了基辅木偶剧院，直到今天她还是一名演员和木偶操纵者。”这句话是现代文学中最令人激动的一句奇怪的台词之一。
他的小说最初于1966年出版，在1981年再次成为新闻，当时英国作家D.M.托马斯(D.M. Thomas)被指控抄袭库兹涅佐夫的部分叙述。更近一些时候，法裔美国作家乔纳森·利特尔(Jonathan Littell)在他备受争议的长篇小说《善良的人》(the kindness Ones)中描述了Babi Yar的暴行，该书因从纳粹的角度讲述大屠杀而受到批评。
库兹涅佐夫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他的顾虑，他明显意识到，如果他不讲述自己的故事，其他人也不会讲。小说的第一行写道:“这本书里只有真相。”当真理本身危在旦夕的时候，他不能获得艺术的许可。
当他在苏联出版《爸爸的亚尔》(Babi Yar)时，任何关于大屠杀的严肃讨论都被视为有损苏联击败希特勒的英勇事迹。
库兹涅佐夫对审查人员强加给他的删减感到不满，他逃到伦敦，把未删减的小说装在胶卷里偷偷带了出来，并设法把胶卷塞进大衣里。1970年，他以笔名“A. Anatoli”出版了未删节的版本。它曾一度出名，但后来就销声匿迹了。
现在《Babi Yar》由斯克里布纳出版社出版。执行主编亚历山大?斯达去年在父母家中发现了一本老旧的大众平装版，让这本时来运转的小说重新焕发了生机。
“这本书的结构在文学层面上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斯塔在一次电话交谈中告诉雅虎新闻。库兹涅佐夫以“商业变得危险”和“我应该中几枪?”等简短的章节进行写作。一种病态的幽默经常渗透到他的散文中，但它从来没有冒犯或不和谐，因为库兹涅佐夫从来没有忘记已经发生的罪行的严重性。
相反，他试图展示在杀戮之后，生活是如何迅速而彻底地恢复正常的，悲剧和世俗是如何在没有太多道德问题的情况下共存的。他写道:“不管你怎么看，大多数人在生活中主要关心的是他们要吃什么。”在整个欧洲，对犹太人的屠杀提供了致富的机会。一些人倒下了，另一些人可能会崛起。
斯塔说:“任何时候，作家都在与如此黑暗和复杂的东西作斗争，这是我们应该重视的想象力的成就。”与库兹涅佐夫逃到伦敦后出版的《父亲的亚尔》完整版一样，斯克里布纳出版社的再版也有粗体字，表明俄语原版中被苏联审查机构删去的部分。书中还有一些用括号括起来的部分，标明了库兹涅佐夫在小说首次出版后写的新段落。
人们不禁要注意到苏联人在1966年认为令人反感的事情。正如最近对罗尔德·达尔(Roald Dahl)经典小说的“敏感性”修订所引发的争议所表明的那样，一个社会想要闭口不言的东西和它愿意说出来的东西一样具有揭示性。库兹涅佐夫公开承认了这样一个事实:苏联政权的残酷——尤其是其冷酷无情、精神失常的内务人民委员会(NKVD)秘密警察——使得许多乌克兰人非常愿意欢迎德国人。不出所料，这些部分是粗体的，在苏联版中没有出现。
库兹涅佐夫还明确表示，一些乌克兰人乐于帮助他们的新德国霸主屠杀犹太人。一些波兰人和立陶宛人也是如此，这是两个国家拼命想要抹去的丑陋现实。与此同时，德国已经成为一个不太可能的历史清算模式，一些人认为，美国在面对自己的过去时应该效仿德国。
然后就是现在。乌克兰的第一位犹太人总统是弗拉基米尔·泽伦斯基(Volodymyr Zelensky)，而俄罗斯独裁者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则被比作希特勒。他援引俄罗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击败法西斯的说法在西方人的耳朵里听起来很不协调，因为尽管这场胜利非常真实——而且苏联付出了巨大的人力代价——但它不可能成为乌克兰战争的正当理由。
库兹涅佐夫在小说的结尾写道:“Babi Yar已经不存在了。”战争结束了，记忆之战开始了。重新掌权后，苏联人将所有纳粹暴行的证据都铲平了，这使得他们更容易隐藏自己的暴行。有人试图在峡谷上建造房屋，但都以失败告终。库兹涅佐夫报告说:“在那个被诅咒的地方，现在什么都没有做。”
他于1979年去世，三年前，苏联不情愿地在那里建立了一座纪念碑。他无法想象，有一天会是俄罗斯人，而不是德国人，转而炮轰基辅。但考虑到他已经看到的情况，库兹涅佐夫可能不会感到惊讶。
